曾在前作《雨林中的玛雅遗址:“巴黎”与霸主》(刊发于2022年10月6日)中提到,远在墨西哥谷地的古国特奥蒂瓦坎曾于公元四世纪末在没有任何车辆、驼马的条件下远征上千公里,突袭玛雅雨林深处的蒂卡尔城邦,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为了解决这个疑问,我离开蒂卡尔后绕着尤卡坦半岛转了一大圈,来到墨西哥东陲小镇帕伦克,探访墨西哥与危地马拉边境地带的两座城邦——这里是雨林与平原的分界线,也是玛雅古文明的门户所在。
亚斯奇兰遗址,《古墓丽影》式的怀古场景。 (王在田供图/图)
博南帕克:“无与伦比的珍贵资源”
清晨六点从客栈出发,我报名参加了当地旅行社组织的水陆联程一日游,参观地处僻远的博南帕克和亚斯奇兰两处遗址。面包车上仅有五名游客,除我之外都是墨西哥本地人,再加上司机和他的小孙孙,一车七人沿着307号公路向东南方行进,很快离开平原,进入山谷。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山岚如玉带般悬浮于两侧山间,公路上没什么车辆。可能是由于不时经过减速坎,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悠然自得地开着车,任由后车陆续超过我们。一路上常常见到小鸟群集于路面,见有车来急忙飞散,待车走远又纷纷聚拢回来,不禁让人想停车下去看看公路上究竟有啥好东西如此吸引它们。
车行约一小时,停在路边一座玛雅村庄前,周围停了不少同样的载客面包车。司机带我们走进一家餐厅的宽大凉棚里吃早餐,此地已近边境,位置相当偏僻,但自助早餐倒也丰盛,光是主食就提供米饭、黑豆、面包、玉米饼和麦片等多种选择,可以满足各方游客的需要。吃饭前老司机向墨西哥乘客们解释了一番,其中一位在加拿大念研究生的下加州女孩给我翻译成英语,大意是说周围这些食客都是去博南帕克和亚斯奇兰遗址的,不妨让他们吃完先上路,我们慢悠悠地落在最后,免得到早了还得排队坐船看古迹。墨西哥生活节奏缓慢,游客们本就不着急,与司机的建议一拍即合,因此这顿悠闲的早餐吃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当我们九点半左右抵达博南帕克时,比我们早到多时的游客正在陆陆续续往外走,抱怨这里游人太多,无甚可观。我们的老司机此时充当向导给我们引路,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这种意得志满我直到看到壁画后才真正理解。
喔,忘了解释:博南帕克(Bonampak)在玛雅语里的意思是“绘画的墙壁”,是一个以壁画得名的地方。当然,这并不是它的原名,而是后世玛雅人根据其特点起的绰号,它原先的名字叫做“灵鹫峰”(Usiij Witz,意为“秃鹫之丘”)——也许和天山童姥有点关系吧。
博南帕克属于最晚被发现的那批玛雅遗址之一,直到1946年才迎来玛雅原住民以外的访客。在此之前,当地玛雅原住民经常跑到遗址的广场上敬神祈福,延续着神庙的香火。到了二战后期,两个美国年轻人为了躲避兵役跑到了墨西哥,四处游荡,在这里穿越雨林寻找瀑布时,他们的玛雅向导无意间向他们凡尔赛:我们这里还有不少上古留下的壁画,要不要了解一下?博南帕克遗址这才为世人所知。
博南帕克大广场 (王在田/图)
博南帕克遗址的核心区非常紧凑,仅由一片中央广场与其南侧建有神庙和陵墓的小丘组成,这与博南帕克所处城邦的地位相符:“灵鹫峰”只是今天下午即将参观的亚斯奇兰城邦的藩属,因此规模很小。博南帕克遗址的神庙朝着东北方向,正指向亚斯奇兰城邦所在半岛的位置,就好像天下清真寺的壁龛都指向麦加的方向。
广场中央立着国王禅木湾二世(Chan Muwan II,776—约800年在位)的汉白玉浮雕,高达6米,乃是古代玛雅世界最高大的石雕之一。不过人们来博南帕克遗址很少是冲着石雕工艺来的,而是来看玛雅世界极为罕见的绘画艺术,它保存于半山腰的1号神庙——或者确切地说是1号石屋中。石屋入口的指示牌上列出了各种参观禁忌,居然还不许戴墨镜、不许戴帽子、不许背包,连自拍杆都不能用。我猜想这是由于本地玛雅原住民已将这座石屋神圣化,视为祭祀用的神庙,故而对游客提出了这些禁止亵渎神灵的要求。
那么事实上它究竟是不是神庙呢?根据玛雅档案记载,这座石屋建成于公元791年的“双十一”,长16米,深4米,高7米,由三座平行而独立的石室组成,根据时间顺序用彩绘壁画形式再现了禅木湾二世的太子楚杰(Chooj)的登基过程:一号石室描绘禅木湾二世举办盛会,在朝廷和外交使节面前昭告儿子的统治权;二号石室描绘战争与虐俘场面;三号石室则展示灵鹫峰贵族庆祝胜利的场景。三座石室总共描绘了281个人物,气势宏大,场景丰富,色彩明丽,显然出自一个庞大的专业团队之手。
博南帕克三号石室 (王在田/图)
走进了这些石室,我才体会到老司机为什么要带我们避开人流:石室只有一个入口可供采光,如果游客众多的话就会堵住入口,致使室内采光不足,难以欣赏壁画。这让我想起十几年前在埃及底比斯探访帝王谷,当地闲汉乞讨不成,便会故意挡在陵墓门口,妨碍室内采光,让游客看不清楚墙上的壁画,道理是一样的。
尽管历经一千二百多年,博南帕克壁画剥蚀、风化严重,却依然可以看到许多有趣的细节。以二号石室的战争场景为例,玛雅人歧视左撇子,将左手视为女性气质与软弱的标志,视右手为男子气概与力量的象征。因此在描绘战争结局时,下跪的失败者往往拥有两只左手,而趾高气扬的胜利者则拥有两只右手——这样的创意我还只在玛雅古文明里看到过;又如,胜利一方都穿着带有猫科动物元素的服装,像国王禅木湾二世就戴着奢华的美洲虎头饰,手握一柄包着美洲虎毛皮的长矛,还穿着美洲虎皮制作的背心和靴子,而失利一方则穿着含有鸟类元素的衣物,这表现了玛雅人对于动物图腾的偏好;那些赤身裸体的战俘,有的被拔去指甲,鲜血从指尖滴落,有的被拔去牙齿,地上还滚着人头,反映了玛雅人的虐俘传统。
在三号石室的壁画上,用来向太阳神献祭的战俘在金字塔的祭坛上被开膛挖心,尸体则被侍卫拖了下去,这不禁令人想起阿兹特克人的杀俘摘心祭祀传统——兴盛于十四至十六世纪的阿兹特克文明发源于今天墨西哥城所在的墨西哥谷地,而帕伦克、博南帕克和亚斯奇兰等城邦位于玛雅文明西陲,处于西北方的特奥蒂瓦坎——托尔特克——阿兹特克文明(我把它们统称为墨西哥谷地文明)与东南方的玛雅文明交汇处,历史上是这两大美洲古文明之间的过渡地带,故而互相吸收了彼此的文明元素。三号石室里展示的贵族们使用鱼刺扎穿舌头放血,这与后来的阿兹特克人献祭自身鲜血以滋养太阳神的做法很可能也是同源的。
博南帕克放血壁画还原图 (王在田供图/图)
无怪乎长期研究博南帕克壁画的耶鲁大学艺术史教授玛丽·米勒对它作出如此评价:“也许没有任何一件来自古代美洲的艺术作品能像博南帕克壁画那样提供如此复杂的前殖民时代社会图景。没有其他作品能够如此细致地呈现如此众多的玛雅人如何参与宫廷生活,这使得博南帕克壁画成为了解古代玛雅社会的无与伦比的珍贵资源。”
可惜的是,在如此大阵仗下登基的太子并未能安享盛世:九世纪初,玛雅世界陷入长期旱灾,紧靠乌苏马辛塔河、向来不缺水的亚斯奇兰城邦迅速崩溃,作为其附庸的博南帕克城邦也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太子的结局,无人知晓。
亚斯奇兰:《古墓丽影》式的怀古场景
离开博南帕克遗址,我们驱车回到307号公路,随后继续向东前往科洛萨尔边界(Frontera Corozal)。
顾名思义,科洛萨尔边界是一座边境小镇,它位于乌苏马辛塔河南岸的墨西哥一侧,与北岸的危地马拉隔水相望。由于乌苏马辛塔河在这里走了一道六七十度的弧线,河面变宽,流速放缓,因此沉积了大片沙洲出露水面,便于渡河。两岸遂由渡口而成镇甸,再由镇甸形成了两国口岸。
我们在此下车登船,坐上本地人惯用的狭长轻舟,沿乌苏马辛塔河顺流而下前往仅能通过水路抵达的亚斯奇兰遗址。这种小舟长约六七米,宽不盈一米,非常便于操控,与菲律宾的同款长舟一样被称为lancha——我猜想这种巧合可能源于西班牙殖民者的早期全球化工作——姑且把它译为“兰舟”。它原本使用竹篙,如今在船尾安装了发动机,航行在河面上十分轻盈。
从科洛萨尔边界到亚斯奇兰遗址的水路将近20公里,耗时约40分钟。这段乌苏马辛塔河流速较快,在横贯墨西哥恰帕斯州、危地马拉北部佩腾地区直至伯利兹的玛雅雨林(Selva Maya)西南一角深切出一条河谷,河谷两侧的丛林地带被称为拉坎栋雨林(Selva Lacandón),其墨西哥一侧是该国生物多样性最高的区域。
玛雅文明(绿色)和阿兹特克文明(黄色)分布图 (王在田供图/图)
拉坎栋雨林是玛雅雨林乃至玛雅文明的西南边界,而乌苏马辛塔河则是玛雅文明与墨西哥谷地文明之间的重要通道,也是亚斯奇兰城邦崛起的地利因素。由于缺乏大牲畜提供牵引动力,美洲未能发明轮子,也就没有车辆。这就造成美洲古文明的活动半径很小,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城邦。
鉴于缺乏陆路交通工具,长距离交通不得不依赖水路。根据历史学家推测,特奥蒂瓦坎于四世纪末入侵蒂卡尔事件,特奥蒂瓦坎远征军很可能走的就是乌苏马辛塔河:他们首先向北翻越山区到达墨西哥湾,沿海岸线漂流到乌苏马辛塔河入海口,然后溯河而上,穿过今天的塔巴斯科平原,最终由拉坎栋雨林进入了玛雅文明腹地,于公元378年1月15日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蒂卡尔城下。
一千六百多年前,这条路线沿途人烟稀少,亚斯奇兰当时还只是一个建立不久的偏远城邦,但位于进入玛雅雨林的必经之路上。长途跋涉的特奥蒂瓦坎远征军能够顺利通过其扼守的河湾,很可能得到了亚斯奇兰的支持;之后亚斯奇兰迅速崛起,背后可能也有特奥蒂瓦坎奇袭夺取蒂卡尔城邦后的投桃报李。
为什么亚斯奇兰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呢?它坐落于乌苏马辛塔河南岸的一处马蹄形河湾半岛上,三面环河,易守难攻。读者如果去过川北名城阆中的话或许会有印象,那也是一座被嘉陵江三面环绕的河湾半岛,传说三国时代蜀将张飞就据守此城,牢牢控制米仓古道进入四川盆地的枢纽。阆中半岛的最窄处约为两公里,而亚斯奇兰的地峡仅四百米宽,只要守住这条狭窄的通道,敌人就无法从陆路攻入城邦。博南帕克作为亚斯奇兰的属国位于地峡南侧,显然也是亚斯奇兰用于拱卫其陆路入口的一枚棋子。
博南帕克遗址距离亚斯奇兰遗址其实非常近,就隔着一道地峡,但由于这条地峡如今已被雨林覆盖,无法通行,所有参观亚斯奇兰遗址的访客都只能绕一大圈去科洛萨尔边界,换船走水路再绕回来,从半岛北侧登岸。根据考古学家考证,这片河岸在玛雅时代就是一座码头,亚斯奇兰城邦在此对往来商船课税,从而控制了玛雅文明与墨西哥谷地文明之间的商道,也促成了城邦实力的急剧扩张。
亚斯奇兰中央广场 (王在田./图)
老司机的时间差战术继续奏效:我们在航行中见到不少返回科洛萨尔边界的兰舟,等到我们登岸后,发现其他船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们这一团游客。趁着老司机在沙滩上用西班牙语给墨西哥游客讲解,我独自走进亚斯奇兰遗迹,成为这座被雨林隔绝的玛雅城邦中唯一的访客。
从河滩走上河滨台地,穿过一条林中小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组类似于瓮城的建筑群,那是城邦的西门。可以想象公元四到九世纪的过往客商在城头士兵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走过这条狭窄的甬道,方可进入城门。城门并不通透,需要在幽暗的楼宇内穿行——这座建筑被墨西哥考古学家命名为El Laberinto,相当于英文中的The Labyrinth,意思是其内部如迷宫般复杂,那些缺乏采光、阴暗潮湿的石砌拱顶下还密密麻麻倒挂着不少蝙蝠。好在一旦穿过整座迷宫建筑,抵达其东侧出口,眼前豁然开朗,巨树成荫,屋舍俨然,正是亚斯奇兰城邦的中央广场。
在我探访过的玛雅城邦遗址中,亚斯奇兰可以说是最为清幽的一处。限于河湾半岛有限的空间,这里并没有特别恢宏壮丽的景观,蒂卡尔式的高塔、帕伦克式的王宫、乌斯马尔式的庭院、奇琴伊察式的蹴球场,这里一概欠奉,即便其属国博南帕克小小的中央广场也比亚斯奇兰敞亮得多。
那么亚斯奇兰的亮点是什么呢?那就是独自徜徉于幽静无人的雨林废墟之中,令人仿佛置身于《古墓丽影》的奇幻空间。
亚斯奇兰的中央广场位于河滩与小丘之间的河滨台地上,本就狭长有余,宽度不足,加上废弃一千二百多年后,十几株大树在广场中拔地而起,在巨大的板根支撑之下负势竟上,向天空争夺太阳能,而将脚下的广场笼罩在其伞盖之下。只有在艳阳高照的正午才能看到阳光透过树冠,在葱翠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观仿佛一座英伦风格的热带植物园。
广场南侧的小丘上是亚斯奇兰城邦的卫城,古玛雅人用宽大的石阶铺成甬道从广场直通山顶,无论从山脚仰望还是从山顶俯瞰都可以感受到它的轩昂气势。甬道顶端是一座建于公元756年的神庙,乃是亚斯奇兰遗址现存最宏伟的建筑,它的台阶用汉白玉条石砌成,雕刻着表现这座神庙的建造者——鸟豹四世(Bird Jaguar IV,752—768年在位)亲自下场参加蹴球赛的精美浅浮雕,如今被小心地保护了起来。神庙有三座石室,中间的石室里供奉着一尊全身石像,如同我国众多石雕佛像一样已经失去了头颅,考古学家们推测这应该是鸟豹四世本人的雕像。
石室上方是石砌的屋顶,再往上则是玛雅建筑标志性的顶冠(Roof comb)结构,也就是不具备实用价值,纯粹为了拔高建筑物高度而加装的中空石构。神庙屋顶和顶冠中央各有一尊石雕坐像,其中顶冠上的那尊石像尺寸大得多,坐姿宛若自在观音,十分悠闲自得。可以想见,这座位于山顶神庙的顶冠石雕在公元八世纪一定是乌苏马辛塔河谷的地标,往来船只远远就可以看到从连绵树冠中穿刺而出的巨大石像,辛劳竟日的水手们至此得以长出一口气——前方就是亚斯奇兰,我辈终于可以靠岸休憩一番了。
亚斯奇兰神庙及其顶冠 (王在田/图)
除了高大坐像之外,亚斯奇兰城邦最为驰名的艺术瑰宝其实是其门楣上的精美石雕,只可惜其中首屈一指的绝品多被收藏于大英博物馆,次一流的精品则保存于墨西哥城的国立人类学博物馆,在遗址中已经看不到什么珍品了。小时候读《世界五千年》,在介绍玛雅文明时引用过一张斑驳不清的黑白照片,那就是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亚斯奇兰卫城山脚第24号建筑物的门楣。它生动地描绘了公元709年10月26日祭祀仪式上的献祭场面:鸟豹四世的父亲盾豹二世(Itzamnaaj B’alam II,681—742年在位)立于画面左侧,手中的长柄火炬则沿对角线切分画面指向右上角,剩余的右下方空间属于他的王后——她正把一条带有棘刺的绳索穿过自己的舌头,取血祭天。这幅石雕十分细腻传神,以精准的刀法刻画王后服饰的精美,从而衬托出显族命妇在祭祀天神时的虔诚与自我牺牲精神。
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亚斯奇兰第24号石雕:盾豹二世与王后 (王在田供图/图)
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亚斯奇兰第16号石雕 (王在田供图/图)
盾豹二世和鸟豹四世父子二人的统治时期是亚斯奇兰城邦走向辉煌时代的爬坡阶段。盾豹二世死后,亚斯奇兰可能经历过十年左右的低谷,但随着鸟豹四世于公元752年掌权,亚斯奇兰重新夺回了乌苏马辛塔河谷的主动权,并将博南帕克等国纳入版图。公元808年,亚斯奇兰最终摧毁了宿敌黑石城,成为乌苏马辛塔河谷唯一的霸主,达到了国运的巅峰。
然而,紧随着天下布武而来的是天下大旱——九世纪大干旱摧枯拉朽般扭断了亚斯奇兰城邦的历史进程,华美的石构被丛林吞没,平整的广场先是退化为草坪,然后成为古树巨木争相占据的处女地。历经五个世纪盛衰起伏的城邦,迅速沦为了今天《古墓丽影》式的怀古场景。
回科洛萨尔边界的路上,前半程风和日丽,岸边的树冠上停满了白头鹮鹳,沙滩上则可以看到短吻鳄在晒太阳,见到我们就匆忙避入水中;后半程忽降暴雨,小船在白荡荡的大河中央顶风冒雨艰难上溯。抵达目的地后,我把雨伞借给下加州姑娘,自己冲上河滩穿过雨幕奔向餐厅,浑身被浇得透湿。
看来这片玛雅雨林还真是风云难测呢!
王在田
本网页内容旨在传播知识,若有侵权等问题请及时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处理。E-MAIL:dandanxi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