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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单位休假,我回了一趟老家。
在家里正呆着无事,突然听见不远处腾起一阵嚎哭声。跑到门口仔细辨认,发现是东面白家院落里发出的动静。
这样顿时而起的哭声,在老家有着特殊的寓意——白家有人走了。
走的人不用说,定然是白家那位已经年近九旬的老太太。按村里的辈分,我称她为大奶奶。
我正站在门口望着东面发愣时,母亲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她说,恁白家大奶奶走了,后天咱家去吊孝,我去集上买把烧纸。说着,母亲便开着电三轮出了门。
到了日子,我们一家三口前往白家吊孝,还没进家门,母亲就捂着脸放声大哭。
白家的堂屋门口已扎好了棚子,下面跪着身穿孝服的白家男丁,在棚子的最里面,放着一口棺材,我知道,白家大奶奶就躺在里头。
我跟在父亲和母亲身后,围着棺材缓缓转了一圈儿,然后父亲走到棺材前的瓦盆附近,俯身蹲下去,将烧纸在瓦盆里点着了。
烧纸熊熊燃烧时,母亲又一次哭出声来,两边的孝子见状,急忙把头趴在地上,用力地号啕着,似乎在回应着母亲。
后来,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一家向白家大奶奶的棺材磕了四个头,然后便在孝子们更加悲痛的哭声中走出了棚子。
刚出白家,就见村里几个管事的正站在门口商议着什么事情。我家二叔是其中的骨干,一见到我,他就立马拉住我的胳膊说,大后天缺个端盘子的,你就顶上去吧。
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计,本想婉言推掉,父亲却一边向众人散烟,一边帮着我把这事给揽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父亲面色沉静地说,如今村里已经很难凑拢起白事班子了,你正好在家,能帮上点忙就帮一下吧。
家里向来如此,父亲的决定,我和母亲是不敢违拗的。于是,我只得遵从父亲的意思。
回到家后,我和母亲之间的话题,不知不觉间便扯到了白家大奶奶身上。
一提起这位大奶奶,母亲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她说,虽说人死为大,不该瞎议论,但这位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名声可真的没好到哪里去。
是啊,早些年,我确实听说过她曾经干出的几件恶事。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她逼死大儿媳妇的那件。
白家大奶奶一生养育了两儿两女。大儿媳妇嫁过来后,只给白家生下了三个丫头,白家大奶奶觉得心里不舒坦,处处针对这个大儿媳妇。
有一次,大儿媳妇因为一件小事和老公拌了几句嘴,白家大奶奶闻声赶了过去。当着众位街坊的面,二话不问,上去就给了大儿媳妇两巴掌。
大儿媳妇觉得心里委屈,厉声和她理论,她听都不听,直接出言嘲讽:“只生丫头的货,留在俺家吃白食就算了,还不服管教?”
没生出儿子,这是大儿媳妇一直引以为耻的“软肋”。一时间,她被这话给激得有些精神恍惚。
街坊们见她眼神有点不对劲,想上前拉她进屋休息,可她不让任何人近身,趁人不注意,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赤着脚跑出了家门。
等被发现时,她已在村南的大河里丧了命。尸身还是在下游二里地外的一座水闸底部捞出来的。
大儿媳妇的娘家人知道这件事后,召集一帮子人来白家讨要说法。幸好当时白家大奶奶躲了出去,不然真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一帮子人没有找到“罪魁祸首”,为了泄愤,他们把白家大奶奶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当时两个儿子已经分出去单过),临走前,还站在灶台上往她家裂了口子的铁锅里撒了几泡尿。
后来,还是白家大爷爷跪在地上朝着众人磕头求情,一伙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从此,两家断了来往。
提起这位白家大爷爷,晚年也是命苦。
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好像是被农用三轮车给撞了),七十岁不到,整个人就瘫在了床上。
本以为白家大奶奶会在一旁端屎把尿地伺候他,谁承想,看到老伴这样,她比谁都躲得远。
听她家小闺女讲,白家大爷爷一卧床,白家大奶奶就迫不及待地将四个孩子叫到了家里,不由分说地定下了老伴的照顾方案——
每人轮流来家里伺候一个月,昼夜不离。儿子不来,媳妇来;女儿不来,女婿来。
这个规矩,雷打都不准动。
至于白家大奶奶,她的小日子过得舒坦得很,该赶集赶集,该串门串门,该打牌打牌,生活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
不管老伴也就罢了,听她的邻居说,要是她回到家看到老伴尿在了床上,或是拉在了裤子里,她轻则言语辱骂,重则拳打脚踢。
有次,还活生生地把老伴拽下床,用纳鞋底的针头扎他的脚底板。白家大爷爷被折磨得没办法,舍命爬到院子里,朝街坊们大声呼救,她这才罢了手。
白家大爷爷在床上苦苦熬了两年半,才带着一身皮包骨离开了人世。事后,不少街坊偷偷议论,老爷子还是走了轻松,活着那才叫一个受罪!
上面这两件罪大恶极的事,在我们村里,那是家喻户晓的。也正因如此,晚年的白家大奶奶有了“母夜叉”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绰号。
其实,还有一件事,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虽说事情小到不值一提,但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了白家大奶奶的为人。
我记得,她家门前曾经种着一株长铃枣树。每年秋季,上面都会挂满泛着红光的枣子。
有次,我们一群小伙伴从旁边路过,望着上面的大枣,心里着实馋得很,便怂恿伙伴里力气最大的一个,使劲踹了几脚枣树。
随着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树上噼里啪啦掉落下好几颗枣子。我们正欲捡来吃,哪知白家大奶奶突然怒气冲冲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对着我们一阵恶骂,那气势很是骇人。
我们见状不妙,一哄而散,她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还撵上了落在队伍后面的一个小伙伴,又是掐又是拧,还把他塞进嘴里的枣子给抠了出来,拉扯中,那人的嘴被枣核给划破了,流了不少血。
从那以后,我们再不敢经过她的家门。路上看到她,也都是绕道走,唯恐被她认出来,毕竟她下手可是真的狠,一点儿不留情面!
……
想着这些事情,我的心里隐隐有些抗拒去她的白事上帮着端盘子了。
后来,还是父亲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人死灯灭,你送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活着的她了。
我细细品味着父亲的话。一时间,竟觉得里面充满了哲理。
大后天,我满头大汗地在席间忙碌着,一声声吆喝着“菜来了,小心烫手”,很累,但心里却无比踏实。
傍晚,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里后,我铺纸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个人从世间走过,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心。
写此文时,我的内心亦然,澄明而坦荡,无愧而无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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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竹影(笔名),安徽砀山人,现居合肥,从事金融行业。
@情感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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