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山时，他送我去坐公交车，车站离寺里很远，一路上，我就特别伤心，就觉得这是我这一生，和这个男人一起走的最后一段路了，”韩欣说。下山的路很长，前夫一路相送，她感觉“走过这段路，就不可能再劝他回头了”。
曾经相约携手共度一生，今后人生的漫漫长途上只有自己了，她哭了一路。他们两人的爱情曾经是朋友圈子中的童话，她深爱着他，也觉得他仍爱着自己。“如果他痛苦或者纠结就会好些，但看着我哭，他就很平静。”那未必是韩欣和爱人见的最后一面，但她很清楚他们在世间的缘分尽了。
无情即有情？
因为出家常常没有明显迹象，对于感情中的另外一方来说，是在情感的高原上戛然而止，留下自己个独面深渊，所以这样的经历似乎比失恋和离婚更加伤痛。
弘一法师在给雪子写的信中说道：“对你来讲硬是要接受失去一个与你关系至深之人的痛苦与绝望，这样的心情我了解。但你是不平凡的，请吞下这苦酒，然后撑着去过日子吧。……我必须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间累积的声名与财富。……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愿你能看破。”
前夫也曾向韩欣解释为什么走出家这条路，他说：所有的世俗的生活，包括事业上的追求，都解决不了一个终极问题——生死问题，走出家这条路是为了解决生死这个终极问题，走这条路是为了自己的身边人，现在的分开只是暂时的痛苦，“他说他想在最终的那个大痛苦来临的时候，帮助我。所以他告诉我：‘无情即有情。”韩欣说。
据赵朴初考证，出家制度并非由佛教创始，在佛陀的时代，出家修道在印度已成为风气，但是佛陀本人以王子身份出家，使出家风气在佛教中得到了鼓励。各代都有出家后得道的高僧大德。
近年来，年轻人、知识分子出家的人数不断增长，从北京京郊的龙泉寺到雪域高原的四川东祉寺，一批名寺吸引了相当多的年轻人和知识分子剃度修行。
北京西北郊外的龙泉寺已吸引了相当一批高学历人士剃度修行，因有多位清华北大的学子皈依，龙泉寺因此被网友戏称为“北大清华分校”，聚集着一批“高才僧”。
在龙泉寺，真正出家要经过准净人、净人、沙弥、比丘四个阶段：发心出家者，首先以义工身份上山常住；然后成为准净人；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其中的合格者得以与僧团共住，成为净人。再按照出家人的日常作息接受一段时间的锻炼，其中的合格者得以剃度出家，成为沙弥；待因缘合适时，沙弥受具足戒，成为比丘。至此，才算真正出了家。
剃度之前的阶段，是双向选择的过程：寺院对出家者进行磨炼、培养和选择；发心出家者重新认识自己，了解出家生活，慎重选择往后的人生道路。
“我曾和他约定，谁能出家就先出家，不出家的人就要照顾家庭。这个约定是在2007年做的，那时候我们一起在龙泉寺做义工。”贤书法师的故二（法师对离了婚的前妻的称谓）董女士说。
佛教认为六类十九种人不具备出家受戒的条件，其中的一条就是“家庭和社会不允许”。“很多出家人的家属并不像我们这样，很多的父母不同意，还有母亲自杀、跳楼的，”董女士还记得一个年轻法师出家过程中的波折：“他大学毕业后，二十来岁，自己跑出来出家，家里是农村的，家里人就不干了，跑到寺里来闹，把他捉回去，关了好几天。有一天他趁机跑出来，步行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搭了一个车，又跑到北京来了。鞋都没有，一天一夜没吃饭，最后还是出家了。”
事诚可敬，行不可法？
现世的纷扰和苦恼让人投入宗教的怀抱寻求安慰，寻找答案。在外人看来，出家有内心深处的根本原因，也有现实中的触发点。
著名法师倓虚法师曾回忆自己的出家心路，他因收到一位僧人送的一张名帖而离家出走。在前往寺庙出家的路途中，他内心有过一番挣扎：“我走了之后，药铺无人照管必定歇业，将来全家挨饿，流离失所，这怎么办呢？然而，又一想：天下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许别人的眷属流离失所，就不许我的眷属流离失所吗？虽然是心里千头万绪，想这样想那样，这都是感情作用，也是熏染的一些世俗习气太深的缘故。架不住我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用理智来抑制它，结果也都放下了，觉得一无牵挂，万缘皆空。”
龙泉寺的一位字辈法师起意出家后也曾不辞而别，以致未婚妻一度想要自杀。“他走后，我经常深夜出去散步，走到天桥上，所有的记忆就像桥下的车流一样汹涌而来，就感觉快要崩溃了，有好几次，就想要跳下去。”法师的女友回忆说。一旦没有做好善后工作。会给在家人带来很大的伤痛，久久不能愈合。
谈到前夫出家后的心路，韩欣说：“可能你会以为：哎，我变好了，我好像想通了。但是下一秒可能又不好了，坏情绪又来了，半年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就会质疑人生。女性更不容易走出，可能跟女性对感情太容易执着有关系。现在信教的女性远远多于男性，也许很多的女性更想抓住什么有关，没有男性的那种更加包容更加开放的心态。”
“我也在想如果我更小女人一点，更依赖他一点，更无理取闹一点，没这么理智，我可能会留住他；或者我更少追求一点，可能会留住他。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不会真的去设想那些假设。”韩欣补充道。“我有时候会想我再也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你很可能会去比较，所以尽量不要去想以后。我现在想过去想未来都痛苦。”
董女士如今反思道：当时都是以他为主导吧，我的想法很少被采纳，也比较压抑。感觉他比较主观、非常自我。在他看来我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但我其实很有主见，跟他在一起后，改变了我的很多东西，我放弃了自己的追求。
“儿子就说，你还想着他干嘛，你该干嘛干嘛，找个人结婚得了。但现在没有这个想法，学佛了，比较淡化了，而且还放不下他。”董女士说。谈到未来，她说道：“盼着他好好修行，然后来渡我们。”
作者
路瑞海
图片：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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