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有时在思索,愤世嫉俗,到底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也可能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年轻时觉得“愤青”是一种态度,而今人到中年,却又觉得有些事大可不必。我想,有我这样想法的人应该是大多数吧,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很平凡且平庸的原因吧。今天,我们要聊的这位,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世间大才,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军事兵法也是信手拈来,他就是与内阁首辅解缙以及正德六年状元郎杨慎并称明代三大才子的徐渭。也可能是命中注定,普罗大众终究无法懂得天才的世界,一生历经沧桑,落得个潦倒收场。
徐文长画像
徐渭,字文清,后来改叫文长,出于篇幅考虑,他的“号”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光是有史记载的就有十二个。男,汉族,生于明朝正德十六年,也就是1521年,老家浙江绍兴,也算是富庶人家的官宦子弟。不过成大事者可能总是要历经磨难吧,这富庶人家的官宦子弟用在徐文长身上倒也算贴切,可是这福,打他记事起,就没怎么享过。至于原因,和电视剧里的主角大多一样——家道中落。
徐文长画作
徐文长的老父亲名叫徐鏓,早年间也在政府部门工作,当过的最大的官,是四川夔州府的同知。为什么徐文长祖上是富庶人家呢,因为他老爹这个同知啊,正五品,妥妥的正厅级干部,而且在明朝,这个同知所说是知府的副手,但是却分管地方上的盐、粮、水利、清理军籍等一系列工作,而一般,一个府也就设两个同知,这么个大肥差,在明朝当时的那种政治环境下,我估计啊,徐老爷子多多少少还是攒下了一些家底子的。不过说来也可惜老爷子在西南攒下了些家底子,回到浙江老家之后,不经花啊,毕竟当时西南的收入和江南的消费就不是一个档次啊,所以徐家这个大门面也没撑多久,等到徐老爷子驾鹤西去之后,徐家就算彻底没落,而此时,徐文长也只不过刚出生百天。
要说爹没了,娘在也行啊,可偏偏徐大才子就是惨。徐文长因为是庶出,出生以后由他父亲的原配童氏抚养,而其生母苗氏在其十岁时,被大太太童氏扫地出门。这么一想,徐文长的童年简直是既没父爱,也没母爱,不是孤儿,胜似孤儿。更惨的是,到他十四岁的时候,养母苗氏也去世了,徐文长就跟着童氏的儿子一起生活,虽说是亲兄弟,可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年龄也差小二十岁,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总的来说就是两个字——“别扭”。如果从发展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如此别扭的童年,对徐文长今后的性格与成长的负面影响是可想而知的。
根据史料记载,徐公子“貌修伟肥白,音朗然如鹤唳”,长得帅,声音还好听,放在现在简直可以直接出道啊。虽说古代没有娱乐圈,不过长得帅总是比别人多一些机会和出路的。二十一岁的时候,徐文长结婚了,找了一位浙江当地的大户人家潘府的千金,俗称叫“倒插门”。虽说是赘婿,老丈人一家还是挺照顾徐公子的,潘老爷去广东沿海当典史,也就差不多是现在的县司法局局长的时候,还是愿意把自己的贤婿带出去见见世面的,毕竟年轻人嘛,既要读万卷书,也得行万里路,最主要的是,徐公子可能已经读了不止万卷书了。
当时的徐文长经常往返于浙粤两地,沿途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有才华又长得好看的小伙伴,而在这些人之中,就包括明朝最大特务机构锦衣卫里少有的正面人物——沈炼,当然这都是后话,以后有机会再细说沈炼大人。总之那一段时间,徐公子婚姻美满,家庭和睦,朋友很多,名声在外,小日子过得比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选手过得还要好。只不过,悲情人物,永远就是悲情人物,可能连徐文长自己都没想到,这居然就是他一生中仅有的欢乐时光了。
徐文长书法作品
徐文长二十岁中秀才,二十一岁娶媳妇儿,二十二岁基本上就已经名满浙江两广,只不过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可能也会为你关上很多门。徐文长才华横溢,无论是文章、绘画还是书法,都可谓是顶流之作,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中了秀才之后,参加了八次乡试都未能中举,而他第八次参加乡试时,已经四十一岁了,整整二十年。而在这二十年间,他的祖产被人侵占,发妻黯然离世,辗转到江苏谋生也是无功而返。
不过大丈夫到底还是大丈夫,徐文长虽然未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但他始终还是胸怀天下,一心为国。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公元1554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三年,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选手侵犯我浙江、福建等沿海地区,来了就抢,抢了就跑,不光抢钱抢粮,还抢女人,现在看来,侵略可能就是日本这个国家的祖传行为。当时的徐文长已经年过而立之年,但依然有满腔的热血要为大明朝的建设添砖加瓦,于是毅然决然的加入到“抗日”的队伍当中。由于徐文长熟读兵法,很有谋略,在战斗中表现突出,成功引起了当时明朝抗倭集团总指挥长,当时的浙直总督胡宗宪的注意。胡宗宪当时虽然是浙江的总督,却直接掌管浙江、福建、南直隶三地的军务,还在朝廷挂着兵部尚书衔,也就是说相当于中央下派挂职,差不多就是国防部长兼南部战区司令员兼浙江省委书记,除去内阁那几位,他在当时俨然是大明第一重臣。可以说,徐文长当时已经成功获得了高层的赏识,完全可以开创一个光明的前程。
胡宗宪画像
事实上,每一段恋爱的开始都是甜蜜的。徐文长成为胡宗宪的智囊之后,为胡宗宪写下了《进白鹿表》一文,虽说徐智囊为人比较偏执,不好溜须拍马,但是真让他拍皇帝的马屁,他还是乐意的。此文一出,连一向挑剔的嘉靖道长,不对,是嘉靖皇帝,都十分赏识,看了之后是十分开心,一开心,又多吃了两颗水银仙丹。不光让皇帝开心,还保住了胡司令员的地位,同时也让自己的职业生涯迎来了高光时刻。
此后的几年,徐文长尽心竭力辅佐胡宗宪,既写锦绣文章,还出锦囊妙计,帮助胡宗宪成功捕获了倭寇集团首领,日籍华人徐海,还一并把当时的头号汉奸,与日本倭寇狼狈为奸的“海贼王”汪直招安(这咋汉奸头子老姓汪),而且招安之后就把汪直给杀了,不过说来也是,跟汉奸还用得着讲什么诚信。至此,徐文长与胡宗宪的甜蜜时光全部结束。
公元1562年,也就是嘉靖四十一年,也可能是迫于压力,也可能是想临死之前为自己的好大儿清除障碍,嘉靖皇帝终于向服侍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小伙伴严嵩下手了。严阁老被免职,泰州学派的幕后BOSS徐阶出任内阁首辅。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清除严党余孽。胡宗宪虽然为官正直,抗日有功,可却偏偏是严嵩的门生,客观地说,没有严嵩,他可能也没有机会手握重权。所以,徐阶上台之后要清除的第一个“严党”便是胡宗宪。奈何,奈何,胡总督,你是个好人,可是树大招风啊。胡宗宪因抗倭有功,被免去了牢狱之灾,免职为民,徐文长也因此离开了他住了八年的总督府,再次踏上了流浪的征途。
其实按道理说,像徐文长这样名声在外的社会名流,想找一份工作还是不难的。事实上,没过多久,他就被我们上一篇文章的主人公,当时礼部尚书李春芳看中,成了李春芳的智囊。可是强扭的瓜不熟,进了李府的徐文长,就和进了曹营的徐庶一样,心里挂念的终究是旧主。到了嘉靖四十四年,胡宗宪终究没能躲过牢狱之灾,被捕入狱,作为老友的徐文长精神受到了重大打击,为黑暗的政治生态感到痛心,也为自己的前程感到恐慌,加上早年的各种不幸,重重压迫之下,他崩溃了!他不再爱这个世界了,他不再爱自己了,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怀疑身边的人,怀疑这周遭的一切,他用钉子刺穿自己的耳朵,他用铁锤刺穿自己的双肾,他甚至杀了自己的二婚娶来的妻子张氏,他想死,可是偏偏死不了。
因为杀了人,徐文长被送入牢房,嘉靖四十五年入狱,万历元年被大赦,出狱时,已经五十三岁了。也许狱中的孤独让徐文长冲破了生活的桎梏,出狱后的他似乎看开了许多,游览祖国大好河山,既有江南水乡,也有西南边陲,既帮朋友编写过史书,也去给兄弟做过幕僚,此时已知天命的徐文长似乎对于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在此期间,他的书法、绘画水平也都日益纯熟,不客气地说,在当时,可说无人能出其右,正儿八经的入了化境。不仅如此,徐文长先生晚年在戏曲方面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其结合南方戏曲的各自特点所创作的杂剧《四声猿》,对中国戏剧的舞台演绎仍有十分深远的借鉴意义。
晚年的徐文长,是个潇洒的小老头,整日靠着卖自己的书画度日。卖上几幅墨宝,然后继续买酒喝,钱没了接着创作,周而复始,好不自在。而且徐文长拒绝各类慕名而来的人,不管是高官王室,还是富商大贾,一律不见,唯一肯见的,就是他自己曾经在私学教过的学生,所以说啊,当老师的,总是愿意和自己学生待在一起。徐老师还不是那种只为圈钱不教真东西的江湖骗子,但凡你来学,我就愿意教,你能不能学会是一回事,但是我绝不保留。文的教,武的也教,尤其是晚年,将自己毕生所学交给了辽东总兵的两个儿子,李如松和李如柏,若干年后,当徐文长长眠地下的时候,他的关门弟子李如松在朝鲜战场用他所教的兵法,又一次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选手好好上了一课。如若徐文长在天有灵,必会狂笑三万声:倭寇小贼!有我徐文长所在之处,就无尔等活路!
名将李如松,徐文长关门弟子
晚年的徐文长,沉迷饮酒,纵情书画,但同时精神疾病也愈发严重,甚至出现了严重的自残倾向,公元1593年,即万历二十一年,一代大家徐文长的人生走到了尽有。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明朝三大才子,解缙是首辅,杨慎是状元,只有徐渭徐文长,一生没有功名,做过最大的“官”就是宣化府文书,只是,即便如此,依然不能阻止他成为那个时代的宠儿。可能在胡宗宪被捕入狱的那一刻,他的理想也就彻底破灭了吧。
繁花落尽三千雪,枯叶升空又是春。徐文长啊徐文长,你是那样的才华横溢,豪情万丈,你又是那样的忧郁凄凉,满目苍茫。
徐文长,我敬重你!
徐文长,我仰慕你!
徐文长,我心疼你!
徐文长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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