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在倡导竞争的主流生存文化中,人心无疑会越来越坚硬。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奉献才是生命繁衍并得以壮大的美丽壮举。
有关长白山的记忆,多半已在岁月之流的冲刷中变成了一幅水洇的图画,连绵群山及挺耸大树,倒伏在心象上,唯余一片绿,一片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终而凝结成一个大大的惊叹,结结实实刻进心底。
而唯独挺秀在这一片绿海中的,是那成片成片的长白红松。
红松是长白奇景之一。长白林海中,物产丰富,树木多样,杉、樟、柏、桦、椴、枫、楸、槭、槐、梨、柳、苕条……蔚为林木大观。流连其中,氲氤着滴绿岚气,吞吐着清肺润心的山风,自会醉在一股独特的香味中。那是浓得化不开的松香,它浸润在长白林海的每一寸肌肤中。
向导说,那是松果散发出的味道!
于是捡起一枚松果。这大抵是我所见过的最丑的果实了,果鳞斑斑,糙砺异常,掂在手里沉甸甸的。用随身的瑞士军刀撬啊斫的半晌,也没有获得所要的松籽,倒累出了一头的臭汗。挥手抹着脸上的汗珠子,心里就有了一个疑惑:这样坚硬的松果,落地不碎,入土难腐,何以得能萌芽,发苗,繁衍出成片成片的松林来?
向导朗声笑了,布满厚茧的大手,把玩着一枚大大的松果,眼里,现出一种只有好男人看标致女人才有的那股迷醉。
在向导的讲述中,眼前依稀景象历历:
松果萌发枝头,滋露润雨,追日望月,见天长成,终而鼓鼓地从空脱落。落地后的松果,从厚厚的果鳞缝隙,散发出一股醉人的松香,招惹着松鼠、野猪、獐子、马鹿、棕熊。这些大大小小的动物们用它们锋利的牙齿,撬开坚硬如铁的松果果鳞,嗑开圆鼓鼓的松籽外壳,陶醉地咂食着味道奇妙的松仁。就在它们撬嗑之际,有腆着肚子的松籽,会从它们的口中滑脱,骨碌碌滚落进腐叶层层的泥土之中。一棵松树下,躺着那么多松果;每一颗松果上,都会滑落下几粒儿松籽。它们躺在厚厚的、松松软软的、散发着独特腐香味的落叶之中,好奇地瞅着密林梢头的蓝天白云,那么舒心,那么自在。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野猪啊棕熊啊,在终于嚼食完眼见的松果之后,禁不住美味的诱惑,耐不住腹内的焦灼,便凭着它们敏锐的嗅觉向导,开始拱食落入腐叶中的松籽了。三三两两的,那些躺在厚厚的腐叶上的松籽,便一个打滚,被掀翻埋入拱松了的黑土中。
那些个融入沃土的松籽,便呼呼地沉睡过去。睡中美梦几许?梦中呓语几多?一声春雷,待它们睁开醒忪睡眼,已是绿苗一芽,左牵右掣地,努力向上……
长白林海中,红松便成为望不到边际的风景。
胸中不禁怦然:生命的链接,原来这样神奇。红松得以茂盛繁衍,在于它先将自己的种子作为佳肴,款待林中伙伴。而林中伙伴看似唯我的猎食,却意外地派生出莫大的功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哲人的这番话语,原来所含所蕴,竟是书房笔墨所不能穷指的啊!
于是,长白林海中关于红松的生命亲历,最终凝结成一个大大的惊叹,结结实实地刻进心底,令我幡然。
——摘自张宗涛散文集《一枝清莲》,百花文艺出版社2019年1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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