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成吉思汗来说,忽必烈绝对是个不肖子孙,不仅砸掉了他传下来的“游牧文明”金饭碗,还把他创建的大蒙古帝国退化为“农耕文明”的大元王朝。
不过,忽必烈肯定不会承认的。
年青时期就向往中原文化的忽必烈,对蒙古帝国的未来有浓重的忧患意识,他曾问计幕僚里的汉人官员张德辉、姚枢等人:“辽金倏忽而亡,以儒生故?”
张德辉、姚枢等人极力辩解:“辽国、金国从来没有真正地重用儒生,汉人官吏在其朝堂不足三十分之一。辽金灭亡,在于武夫马上治天下,政令只对外而不对内,仍沿用秦朝之前的分封世袭制,分权而至内乱必生,所以亡国。”
忽必烈认识到辽国、金国、西夏灭亡不是因为儒生,像是吃了个定心丸,开始大量招募汉人。
张德辉、姚枢等人从忽必烈的问话中探知了他的志向,认为这是儒生崛起的一个大机遇,就把他当作帝王一样辅佐。而忽必烈也不知觉地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把他们当作宰辅使用。
在蒙哥汗时期,忽必烈甚至建造了金莲川行营,手下数百汉人谋士,分管占领地的经济、民生、军事和财政。很快,中原、关中等地出现“大治”景象,人口增长,赋税增多。同时,占领地的权力也渐渐集中在金莲川行营,被忽必烈牢牢掌控。
大治景象促进了权威的提升,而权威的提升又促使权力集中。尝到甜头的忽必烈,继续大刀阔斧地改造他的领地,以期实现自己和张德辉、姚枢等人描绘的美好蓝图。
蒙哥汗察觉到弟弟忽必烈“大逆不道”的行径,一些蒙古贵族也弹劾忽必烈是“蒙奸”。很快,忽必烈的大权被撸夺,汉人幕僚或被杀或被流放,十去七八。
蒙哥是自成吉思汗开始的蒙古帝国第4位大汗,他的性情和理政风格和成吉思汗十分相似。对族人包容,对异族十分凶残;分赏万金,眉头都不皱一下;不信宗教,却也能容忍其扩张。最重要的是,蒙哥也是“游牧文明”的本位主义者!
成吉思汗征服花剌子模的时候,曾被当地的宗教长老邀请拜见他们的神。成吉思汗真的去了,认为其教义有可取之处,不过,他要求当地人祈祷的时候加一句“成吉思汗”。
由此可见,成吉思汗虽然对其他文明、宗教有包容心,但始终认为本土的“游牧文明”才是最高等级的。所以,他才有了“把他们的土地变成我们的牧场”这种愚昧的指令,并被后代一直沿用,奉为圭臬。
蒙哥十分崇拜祖父成吉思汗,他的行事风格也与其相似,且在草原内部有很高的威望。这就促使他更加认可“草原游牧文明”,抵抗其他文明的侵蚀。
成吉思汗在西征之前,曾分封四个儿子,鼓励他们去征服世界!
老大术赤将掌控阿尔泰以西的土地,这是从西亚到欧洲的广袤田野。二儿子察哈台掌握花剌子模以南的土地,这是从中亚到埃及的戈壁沙漠。老三窝阔台坐镇中间的蒙古帝国,统一并协调各分封地的管理。老小拖雷则掌管漠南之地,这是整个东亚乃至南亚的广大地区。
成吉思汗沿袭的还是秦朝以前的分封制和贵族制,这对熟悉历史的汉人官员来说,这简直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所以,在他们的熏陶下,忽必烈越来越认识到祖父成吉思汗的眼光有多不足,才决心顺应历史潮流,继续推动历史的车轮。
蒙哥折戟钓鱼城后,忽必烈打败妄图夺权的弟弟阿里不哥,继位蒙古帝国的大汗。但现实告诉他,祖父成吉思汗的道路已走到头了。
于是,在坚持自己是正统的“蒙古大汗”前提下,忽必烈颁布即位诏,提出“稽列圣之洪规,讲前代之定制,法春秋之正始,体大易之乾元。”
忽必烈的即位书,充分说明了他的宏图壮志!
他向天下人宣布,自己不仅会“尊重”祖辈的规矩,还会追随中原王朝的脚步,把所有朝代的好规矩都会拿起来使用。他的大元帝国包括不仅原来隶属蒙古帝国的金帐汗国、察哈台汗国和伊利汗国,还包括即将覆灭的中原王朝!
为了树立中原汉人的归属感,忽必烈追认了蒙古历代可汗的皇帝庙号,自己称作“世祖”。为了表明他仍是正统的“蒙古大汗”,忽必烈的汗号则定为“薛禅汗”。
因此,从这个意义来说,蒙古四大汗国和中原地区在法理上都隶属于大元帝国。忽必烈开始继位的是蒙古帝国的大汗,后来建“大元帝国”,即位为大元朝的皇帝。
所以,第一个把成吉思汗称为“我们的成吉思汗”的,是他的孙子忽必烈,而不是其他汉人。
法国近代历史学家勒内.格鲁塞在《草原帝国》中说:
“忽必烈使蒙古帝国成为大元帝国,他就成了具有15个世纪悠久历史的帝国的合法君主。他的王朝只希望追随以往的22个古代王朝的步伐。”
这也充分证明,西方的一些史学家认可四大汗国隶属大元王朝。但是,绝大部分西方史学家并不承认这一点,他们认为“忽必烈的元朝不被其他三个汗国承认”,直接把元朝降格到和其他三个汗国同等的位置。
但事实上呢?
伊利汗国的军权一直掌握在忽必烈手中,察哈台汗国被窝阔台的孙子海都篡权,金帐汗国因为和伊利汗国的敌对关系而和海都结盟。
这种兄弟之间的家国情仇,在历史上应该以“东西、前后”帝国来称呼。
但西方学者可以承认成吉思汗是蒙古帝国的共主,却绝不会承认忽必烈是蒙古帝国的大汗。因为,一旦他们承认,就相当于承认13、14世纪欧亚大部分地区隶属中国的“大元帝国”,在心理地位上就输了。
所以,这种“有辱”脸面的历史,谁好意思承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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