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板栗,糖炒板栗。”
过一小巷,那声音追我而来,当然,栗香同时冲鼻而至,我不确定是听声辨味,还是闻味听声,而或声味同达。
反正,我挪不动步了。喜欢栗子,没有理由,就是喜欢。
夜幕刚合,街边路灯很亮,栗子炒货摊摆于路灯下,一中年妇女围裙卷袖,操一把大锅铲在一口大铁锅中使劲翻炒,黑色砂子在锅中翻动,深黄褐色栗子在砂中起舞,一缕薄薄轻烟从栗子中飘出,往路灯光中窜。
香气是从板栗裂口中逸出来的。我使劲嗅着这香甜味,脑中浮现出北宋文豪苏东坡与佛印和尚的一段文坛趣事来。说有一次苏东坡与佛印和尚把酒畅聊,桌上摆了一盘苏东坡亲自炒的热乎乎的板栗,佛印和尚不拘礼节,看着黄酥酥的栗仁,就想伸手一尝而快。这时,苏东坡摆摆手说,吃栗子前,我们先对对子,赢家先尝。佛印和尚允了。东坡随即吟出上联:栗破凤凰(缝黄)现。此联借板栗为题,含有板栗破缝,黄酥栗心显露出来的意思,佛印和尚何等心性,略加思索,吟出下联:藕断鹭鸶(露丝)飞。意为莲藕断了露出飞丝,佛印下联“鹭鸶”与东坡上联“凤凰”可堪称绝对,两人对完,相视一笑,各自拿起板栗大块朵颐。
见我呆望着板栗出神,妇女问我:要不称几斤?
称两斤!
我提了板栗,转身出短巷。
“栗香市前火,菊影故园霜。”我挺羡慕故园有板栗的人,我老家没板栗树,认识板栗是进城后的事了,这大抵也是我喜欢板栗的原因,物以稀为贵嘛。只要听到巷子里有板栗叫卖声,我总会停下脚步朝着板栗炒货摊位望望,闻闻。
《诗经》中的“树之榛栗”的栗,《吕氏春秋》中“果之美者,有冀山之栗”的栗,都是板栗。可以看出,板栗在我国历史悠久。杜甫也曾吟过“入村樵径引,尝果栗皱开。”这里指板栗是乡村农人待客的最好果品。原产我国的板栗,是古代五果之一,素有干果之王美誉,国人栽植板栗也有两千余年历史,这根植下来的文化属性自然就深厚了。
北宋王安石是爱栗之人,“年少从他爱梨栗,长成须读五车书。”从小就爱,爱的程度,须用人生所读之书才能与之肩齐。
板栗有保健功效。相传北宋苏辙晚年得了腰腿痛,一直治不好,后来,他听信一位老农偏方,找一些鲜栗,每晨10颗,捣碎,煎汤,待温凉,饮下,连服月余,居然见效。有诗为证,“老去日添腰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经霜斧刃全金气,插手丹田借火光。入口锵鸣初未熟,低头咀噍不容忙。客来为说晨兴晚,三咽徐收白玉浆。”这疗效杠杠的。
无独有偶,除去疗效,还可辅食。南宋陆游晚年用栗子作夜间辅食,从他诗中可窥视一二,“齿根浮动叹吾衰,山栗炮燔疗夜饥。唤起少年京辇梦,和宁门外早朝来。”年老体衰,牙齿难免开始松动,吃硬食困难,翻炒板栗绵软香糯,可添为夜间读书之零食。
当然,食板栗也添情趣。《红楼梦》第十九回写道,宝玉命取酥酪来,袭人忙说,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去,宝玉便取栗子自灯下检剥,美人病恹在床,心上人在灯下剥风干栗子,这样情景也别具风雅与缠绵,令人羡煞向往。
如果说文人喜欢板栗赋诗有些矫情,那明代医学家李时珍的食栗养生之荐就有代表性了:以袋盛生果,悬挂,每晨吃十余颗,随后猪肾助之,久必强健。板栗强身健体之功效,板上钉钉。
“板栗,板栗,糖炒板栗。”走出小巷,板栗叫卖声还在追我而来。
炒板栗,当数糖炒板栗为最,用砂置铁釜中,加以饴糖置火上炒热,投栗其中滚翻炒炙,熟后栗壳呈深红褐色,油亮溢香,去壳后果实金黄、丰满,趁热吃,甘甜,生津。清乾隆皇帝曾食后批:小熟大者生,大熟小者焦。大小得均熟,所待火候调。惟盘陈立几,献岁同春椒。何须学高士,围炉芋魁烧。
冬天,围炉而炒板栗,再清茶一杯,闲坐,食栗,那份温暖与安然,简单而朴素,这样的人生,足矣。 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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