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有事至佛坪,恰逢茱萸开花。
佛坪处秦岭以南,气候温暖一些,然而毕竟是早春,遂并未觉得与关中有什么大的区别,连减衣也不需要。不过细细体会,便能感受到佛坪的清明与朗润。
椒溪和金水两岸无不是山,巉岩断续,灌木丛生,苔藓蔓延,色调总体上为灰色。群芳大多尚在苏醒状态,唯茱萸的花深情地绽放了。那是纯正的黄,金子一般。一片茱萸,就是一片辉煌。凡山麓、山谷、山坡、河边和房屋的周围,到处都是茱萸。山坡空阔,生于斯的茱萸繁茂成林,尤为绚丽。
茱萸是一种乔木植物,喜湿耐旱,冬天落叶。我在佛坪看到的茱萸是山茱萸,先开花,后出叶。现在我看到的茱萸便只开花,没有叶。除了山茱萸,还有吴茱萸、草茱萸、食茱萸等,品类不少。山茱萸枝上挂花,花色尽黄,我推崇这种简单的美。
远望过去,虽然众山呈灰色,连茱萸的树皮也是灰色,不过灌木之中也常见绿的松、杉和竹。如此背景,茱萸的花便更加璀璨夺目、风流惹眼。急着赶花的除了蜜蜂,还有女士。不知那些女士来自何方,一律鲜衣华服,久久围着茱萸转,还要轻轻拉下枝,送一簇花在鼻下反复嗅。蓦地回过身,兴奋地隐于花丛,频频照相,得意而快乐。
茱萸的花一簇一簇的,长于枝侧,花朵为伞状,酒杯口大小,苞片若卵,柔韧似革,略向外翻,花色黄得典雅而高贵。茱萸不仅花朵的形态和色彩都美,其价值还在于果肉的药用。资料显示,茱萸可以止痛、下气、补肾、逐风邪、开腠理。它的果实到秋天才成熟,呈长条状椭圆形,颜色从红向紫红过渡,水分饱满。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茱萸还曾经是避邪之物。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维此诗艺术性强,感染力强,容易让人产生共鸣。我一直不知诗中的茱萸是山茱萸还是吴茱萸,或是其他茱萸。这次在佛坪巧遇一位秦岭植物学家,他肯定地说:“王维诗里的茱萸正是山茱萸。”
这次在沙窝村竟然碰上了农民祭祀山神的仪式。山麓平畴,茱萸之间,立以牌位,献以羊头和豕头,并点蜡燃香。琴声悠扬,舞蹈庄严。主持祭祀的老者在行礼以后,请求山神保佑秦岭生态平衡,保佑动物繁衍、草木茁壮,保佑茱萸花开得旺盛、果实累累。
走在山中,总会忍不住抬头望天。秦岭以南的晴日,水洗了一般的干净。白云涌向山顶,然后几乎是趴着不动。山顶之外,是宁静的蓝。山顶上的灌木,此时还生长得萧疏稀薄,树干通直拔立,有肃然感、凛然感。
茱萸多聚山坡、山谷和山麓。阳光下,茱萸的花灿烂之至,俨然万家灯火,让人感受到和平与生机。
《光明日报》( 2023年04月21日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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