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家独自住在山的背面。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风大且容易积雪结冰,我们唤那个地方为阴坡。
玉儿的外婆24岁的时候,因为难产而去世了。双眼几近失明的外公独自抚养5岁的大女儿、3岁的儿子和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小女儿,他们分别是玉儿的妈妈、舅舅和小姨。大家都很惊叹,他们3人的面相几乎一样,皮肤也都是雪一样的白。
玉儿的妈妈也是在24岁的时候死去的。玉儿2岁的时候,爸爸发酒疯抱着一根水泥电杆,把邻村的刘蛮子脑袋砸开了花,被判监禁18年。妈妈无法忍受生活的凄苦,丢下玉儿跑到湖南一农村另嫁他人,24岁那年因难产而死,小的是个姑娘,也没保住性命。
玉儿的小姨也是在24岁的时候死去的。舅舅作为上门女婿,在邻县生活。小姨没有出嫁,起早贪黑地在山上在地里忙活,照顾失明的外公和体弱的玉儿。她看着玉儿一直不怎么长高的身体,和跟自己照镜子一样的面容,想着她从小身边便没有爹娘,发誓不要嫁人,要把玉儿当亲闺女抚养。然而,小姨在24岁那年的夏天,一个闷热的下午,当她正在地里拧收成熟的苞谷时,突然下起了鸡蛋大的冰雹。小姨的脑袋被砸晕,失足滚下了山崖。
外公没有能力抚养上小学的玉儿。她只有来到舅舅家。舅妈黑着脸守着大门愣是没让玉儿进去,手上的锅铲指着舅舅的鼻子骂道:你今天要是让这个丧门星进了家门,老娘就跟你离婚!
舅舅不忍心看玉儿流落街头,接过了玉儿脏兮兮的书包和装着几件破旧衣服的化肥蛇皮袋。看着舅妈噼里啪啦摔完了厨房里的碗后愤然回了娘家,玉儿怯生生地对舅舅说:舅舅,我不进你的家门,我就在那空着的猪圈里睡觉吧,这样就不会给你们带来霉运。她听到学校很多小朋友传言,说她是个扫帚星,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倒霉。
可是仅仅过了一年,原本生龙活虎的舅舅查出了肝癌晚期。
这一带有个能掐会算的阎婆婆。她找到玉儿,告诉她说,你家里的女人都活不过24岁,除非能在24岁的时候生下一个儿子。她让玉儿不要回阴坡住,甚至不要朝阴坡那个方向望。
玉儿刚上初中没几天,就跑去外面打工了。她进过服装厂,在餐馆洗过碗,还学过理发,最终嫁给了一个江西人晓东。晓东个子也是矮矮的,但是脑袋瓜子聪明,用偷师学艺的办法学会了高仿皮包从制版到成品成型,自己开了个小作坊接单做包包,收入还不错。
玉儿24岁的时候怀孕了。她想去香港检查一下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晓东问了一下整个花销后没有同意。玉儿当然不敢告诉晓东,说如果肚子里是个女儿她就可能会没命了。于是终日惶惶不安地玉儿,在发现羊水破的那一刻,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玉儿生的是个儿子,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前年的时候生了二胎,是个姑娘。
去年她终于回来老家了,还是小小的个子,皮肤白得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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